网易有道的硬件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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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经授权转自公众号:虎嗅APP(ID:huxiu_com)作者: 韦杰
入职网易有道的第六个月,王萧佟觉得自己实在干不下去了——过去半年,他一步步地去推进,把一个简单设想变成可实现的工业设计产品,却只获得了寥寥的资源支持和关注。
2017年,网易有道决定自己做一款学习硬件产品,王萧佟是团队里第一批被招进来的工业设计师。但显然,这群人实在不懂硬件,产品前景更不明朗。王萧佟打起退堂鼓,朋友劝他,“这才刚开始,产品甚至都还没能上线接受市场考验,怎么就能放弃?”
王萧佟不服输,在朋友的劝说下,他给自己立下了第一个目标,“无论怎么难,这款产品至少也要做出来上市,我的职业生涯里不能有污点。”没多久,这个目标变成了“设计出一个有爆款潜力的硬件产品”。
2020年12月1号,有道词典笔第三代发布,那个在刚入职6个月就喊着要放弃的“理想者”,也已经在这家公司坚持了三年。
根据网易有道发布的财报显示,智能硬件带来的收入已经连续4个季度实现大幅增长,成为这家公司新的核心增长点之一。
曾几何时,互联网公司做硬件,凶多吉少。
周鸿祎两度进入手机市场,均铩羽而归;罗永浩卖锤子,公司倒闭欠债6个亿;乐视跨界硬件生态化反,在乐视超级电视之外,失败的产品并不少……这些经验告诉后来者:做硬件,互联网团队要补的课,还很多。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互联网巨头跨界做硬件,要说当下还不错的,也有一些。无招依托钉钉生态,在湖畔花园的老房子里继续做起办公硬件,还一连推出了好几款。网易有道花费了三年时间终磨出一剑,依靠词典笔也坐上了电子教育产品的头把交椅。但这个中辛酸,只有团队自己知道。
两种DNA的碰撞
“硬件门槛高、投入周期长、回报不确定,软件厂商做起来比较难”,是行业里默认的定律。要是有互联网公司想试试,那么它得先构建起研发、设计、供应链、量产、定价、分销等复杂的体系,每一个环节落地起来繁琐又足够致命。
整个2018年,有道CEO周枫都在寻找市面上合适的硬件人才。乔布斯在第一支iPhone的发布会上,引用过计算机大师Alan Kay的一句名言——“People who are really serious about software should make their own hardware(认真对待软件的人就应该自己做硬件)”,周枫对此深信不疑。
但有道做了10多年的教育和翻译业务,团队以软件、AI技术和内容为主,对硬件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周枫必须找到更专业的人。
王萧佟就是在这时加入的。还没入职,他就已经开始参与到第二代翻译蛋的设计中。2019年初,能够扛起硬件和供应链大旗的李强和王国分别加入,有道的硬件团队才算彻底搭建完毕。
这仅仅是迈出的第一步。互联网公司和硬件公司在文化、流程上的鸿沟,更难逾越。
硬件公司强调流程和控制,讲究谋定而后动,需要六个月前就决定好要的结果,然后顺着时间倒推,中间几乎无法修改或推倒重来。互联网公司节奏快、贴近用户,讲究创新驱动和快速迭代,有大把试错机会。
李强把它们称之为“两种DNA”。互联网公司做硬件就是两种DNA在同一套系统里碰撞、摩擦、融合。
王萧佟入职第一天,就被这种碰撞搞崩溃了。一个产品经理找来,要工业团队设计二代翻译蛋的方案,问他,一周以后能不能做出来?在标准硬件团队中,工业设计要考虑硬件选型、量产可靠性、良品率、成本、价格等问题,考虑到上下游的实际情况,至少需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
王萧佟耐心跟软件同事说明了这些,同事不解,只回了句:就是画个图,需要这么久吗?
李强早期也经历过这样的崩溃时刻。词典笔项目曾经有过三四个月时间,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我们会花很长的时间去讨论到底应该怎么去做,要不要去做。最长的一次会议超过7个小时,大家脑暴很多,却没有任何结论。”李强说,这在互联网公司很常见,但对卡上线时间的硬件来说,是致命的。
“两种不同的DNA去对接,一开始过程很痛苦。”李强说,“但或许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会更有竞争力,这就是有时候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混血优势。”
显然,公司是有基因论的。雷军在创办小米时,可是花了大把的时间在找硬件合伙人上,正是周光平、王川这些有硬件背景的人加入,和他的互联网思维碰撞,才奠定了小米手机迅速崛起的组织基础。
遍地是坑
尽管已经做了十年硬件,雷军在小米9的发布会上,还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慨,“做硬件太难了,太难了”。
对成熟的手机厂商来说如此,对刚刚进入智能硬件行业的互联网公司来说,更是如此。做硬件,你得做好供应链管理、控制良品率、协同软硬件系统、预测库存等等,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坑。
有道词典笔第一代差点死掉,第二代也打磨了长达近两年时间。
大多数互联网公司做硬件都快不了,一方面是因为不懂,受制于没有从事过硬件的研发跟制造,考虑多则决策慢;另一方面,是跑通整个供应链生产流程也需要时间和经验。
王国做了十几年通信硬件,加入有道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公司搭建供应链体系。“以前从产品、规划到决策,我认为都可能有一些不是很适合这个硬件的打法。”王国回忆,频繁换供应商是硬件团队最忌讳的事情,而早期的有道就犯了这个错。
现实问题是,对新入场者,没有最大、最好的供应商,只有最合适的供应商。吃过供应链管理亏的手机厂商不计其数。
业务扩张过快,也有新的阵痛。周枫在采访中回忆,词典笔二代经历的另一个困难是没货,“供应链有很多环节,1000个零件的东西少一个就做不出来“。
过了供应链的坑,还有库存和渠道分销。“能不能卖得出去,供应是不是充足”和“会不会产生滞销,会不会有库存”,是有道硬件团队负责人林君日常焦虑的两个问题。他常和团队说,“某种程度上来讲断货不会杀死你,但是库存会杀死你。”
经销商的蓄水池作用,能帮硬件公司缓解一定的库存问题,转嫁风险,减小压力。但互联网公司往往偏重于线上销售,对线下投入较少,就相当于一条腿走路。
千万别以为过了这些坎,就是万幸了。互联网公司还得经历所有硬件公司都面临的工艺和量产妥协问题,以及更复杂的硬件和技术算法协调问题。
据内部员工透露,王萧佟和李强拍过很多次桌子。王萧佟有自己的审美和设计坚持,词典笔二代时,他想做成全封闭的笔头和亚克力的盖板,但对李强来说,要控制一百万支笔的不良率,在硬件原理上没办法实现,而且得考虑成本问题。
吵了五次,设计团队不肯妥协,李强没办法,只好把王萧佟喊到宁波的工厂里,对着产线一点点瓦解他的坚持。
这样的争吵贯穿了词典笔整个研发过程,但往往设计工艺要向量产妥协。如果反之,是以要产品质量和口碑为代价的。
在锤子的历史上,也有很多次这样的坚持。老罗一直是情怀的代表,复杂的设计工艺让锤子和坚果系列做工难度加大,导致长期良品率不足,从T1开始就慢慢消耗粉丝和的热情和用户口碑。
每一个坑,都是一座难爬的山。互联网公司做硬件快不了的说法,也由此而来。
属于少数人的成功
去年,有道词典笔的销量终于突破预期,成为教育智能硬件市场上少有的成功。有道上市时,网易创始人丁磊带着一只词典笔去敲钟 ,说要送给全国的教师们。
幸存者是少数的,在各大搜索引擎里搜“互联网公司做硬件”,你能看到上百篇的劝退文章和经验。与2014年那波互联网硬件潮相比,现在的互联网公司已经清醒了许多。
为什么非要死磕硬件?上一个十年的回答,是线下入口之争。现在的答案是:从需求出发,帮用户解决问题。
周枫在谈及有道为什么涉足智能硬件领域时,提到了网易和有道最基本的方法论:用户为中心。两年前,因为关注到学生群体带手机和实体词典不太方便查询的需求,有道词典笔诞生。一年后,因为看到用户快速点读的痛点,有道硬件团队花了一年时间重做笔头,在三代中加入了红外线识别。
回头看那些硬件做得还不错的互联网企业,多是从用户需求出发,做和公司本身的业务相关的,而不再是任何事情都来掺上一脚。
钉钉做的第一款智能硬件,是智能前台,主要解决企业打卡和考勤需求。钉钉刚推出时,正是因为考勤功能而被企业管理者迅速接受。即使在现在,很多企业仍然习惯性只用钉钉打卡,沟通仍放在微信上。
找对用户真正的痛点和市场方向,是互联网公司做硬件最简单也最难的门槛。
接着,就是接受无数次的失败和验证。做硬件,需要长期的耐心和投入,互联网公司讲究速度,但硬件,是个需要时间的苦活、累活。
从2017年,有道和外部供应商合作生产的第一款翻译蛋开始,三年时间,生产出了七八款智能硬件,有的上市了,有的没什么水花,直到词典笔的面市。周枫相信教育硬件的长期价值,才允许了团队不断地尝试和试错。
也有一丝运气的成分在,智能学习机的市场,在汉王和文曲星之后,几乎出现了断层。这两个产品,光听名字,就像是来自上个世纪那么遥远。词典笔的出现,明确解决了查词不方便的痛点,弥补了市场空白。疫情期间,在线教育市场的加速,又刺激了词典笔的增长。
也有团队背景的成分在,互联网公司的气质分很多种,有的擅长运营,有的擅长地推,有的擅长内容,而有道擅长技术。周枫在提到硬件产品的三大能力时,将其总结为硬件、内容、和算法。周枫和有道核心团队均是技术出身,研究内容也已有十余年,工科男的严谨认真让其更容易理解硬件思维。
幸存者的成功,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少一个条件,或许都不可能获得当下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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