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概念设定的《信条》为何没能复刻《盗梦空间》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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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间的执迷，是诺兰电影中最亮眼的标签。在他近几年执导的电影长片中，我们看到依托有限时间的紧张感带来的戏剧性张力，被强力植入到影片要表达的故事主题中，时间是《敦刻尔克》战场上士兵求生不折不扣的稀缺品，是《星际穿越》里茫茫星河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时空浩叹，更是《盗梦空间》中对梦境不同层次规划的核心要件 。而诺兰的新作《信条》这次更是直面时间，呈现时间本身——在逆向的时间内，一名连姓名都没有的主角特工，要完成自己的既定任务，阻止人类的灭亡。

在这个有类于《谍影重重》或者“007”系列的典型好莱坞大片设定上，诺兰这次似乎变得有些“疯魔”起来——表面上看，诺兰很尊重那些商业动作大片观众的观看逻辑，利用一个谍战片的外壳来承担起对故事的整体包装：这里有能力出众的特工，也有幽默机智的助手，有神秘优雅的女人，也有心狠手辣的反派，有主人公游走在各国中执行任务时壮丽的风光，这些人物的设定和空间的设计，只要是看过谍战片的观众不会陌生，只是诺兰在这层设定上加上了自己的高概念设定——逆转时空。诺兰有意要在观众已然熟知的类型片中注入新鲜的血液。

只不过，这次的诺兰的高概念设定，观众在口碑上似乎不再那么买账了。以往的诺兰影片，在上映初几天，往往在豆瓣电影上能做到9分的起步线，当电影从院线下映之后，成绩也往往能稳定在8.5分上下。在《信条》的高概念预告片出现后，甚至有影评人直言，IMDb top 250中又要有一部影片被挤了下去——这似乎是对诺兰这位集作者性和商业性于一体的大片导演理所当然的期待。

但《信条》从第一天上映后，在豆瓣电影的评分就直降到8.2分(9月4日的成绩)。而在一向对诺兰十分友好的IMDb网站上，观众的评分目前也停留在8.0分。在《信条》电影条目之下，不乏一些“诺吹”认为这是诺兰最烧脑和最深刻的作品，理由是刷一遍多数人是根本不可能理解剧情的。但更多的受众对此也表现出困惑，在长达150分钟密集的影片内容轰炸下，观众的确不可能通过一遍，就理解了所有剧中中那些精妙的伏笔和场景的设计逻辑，但问题在于，如果观众根本无法进入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情感逻辑，那再复杂和精密的设定又有什么作用呢?

《信条》的缺陷十分明显，因其对人物的刻画仅停留在对人物背景信息的交代上，其后人物就如同工具人一般一直在执行任务，一个任务结束后，开启下一个任务，任务程度也由易到难，逐层递进。人物动机的合理性也呈现出一种“你只能相信我对人物关系的设定才能继续看后面剧情”的霸道感。

我觉得再复刷几次也改变不了《信条》这个故事(是故事，不是世界观设定)剧作上潦草敷衍这一事实。就以此片和诺兰封神的《盗梦空间》比对，《盗梦》中对盗梦的设定虽然有着说明书式的不厌其烦(尤其在影片前半段)，却是一个很好的给观众科普设定细则的过程。但到了《信条》这里，有人说诺兰不再科普细节设定，不再对观众讲解剧情，貌似更高阶了云云，其实不是，《信条》缺乏盗梦在细节设计上的丰富变化，设定在细节上越丰富，利用(打破)设定呈现出的故事情节也就越精彩，设定是常规，角色如何在打破细节设定的前提下又不完全无视盗梦总体规则，则是莫大的挑战。而在《信条》中，主角做的其实一直都是跟随设定行事，这个设定几乎用在了故事的每一场大规模视效戏中，但这个设定本身并没有产生任何更鲜明的变化和更丰富的细节，相应地在戏剧性上也就其实陷入了一种停滞状态。

在《敦刻尔克》那样的非常规环境——战场中，观众能理解诺兰做减法的用心。但是在《信条》这样的谍战动作片为依托的复杂故事环境下，对剧情的漫不经心，只能让观众入戏困难。观众缺乏代入感，尤其在首度观看时，面临着巨量的信息轰炸和甚至有些聒噪的混响，其实更多是被动地跟着剧情走，生怕有所遗落任何碎片信息。

如果说该片在视觉效果充分做到了剧作逻辑上“要展示，不要告诉”的金科玉律，那么在剧情的设计上做的恰恰相反，很多事情都是在“告诉”，而没有通过人物之间的对戏充分展示人物的复杂层次。这就造成了一种鲜明的割裂感，一方面是看似丰富的剧情信息量，另一方面整体全靠一个特别厉害的设定在撑，其实又很单薄。

大概六年前，好莱坞编剧教父罗伯特·麦基来华授课时，被问到如何看待当时在影院上映的诺兰电影《星际穿越》，麦基说诺兰的电影充满了做作的煽情，且表现人物全靠哭泣，手段匮乏(《星际穿越中》的确有很多哭戏)。某种程度上，麦基意识到诺兰电影剧作在塑造情感上的薄弱，而这也是很多不喜欢这位导演的人公认的事实。而这次《信条》中诺兰对于这一薄弱环节几乎没有任何改进，重点完全着力在高概念的设定上。只是当叙事结构完全不为故事服务的时候，这个故事的血肉也就不存在了。

坦白而言，8.2分的成绩之于大多数导演，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可观的成绩。但对在大众舆论中被封神的诺兰而言，这一分数显然成了他的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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