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双黄连难治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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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经授权转自公众号：银杏财经(ID：threemornings)，作者：吴不知，编辑：杨一枝
人的终结、时代的终结都带着瘟疫和战争的面具——《疯癫与文明》
巴黎公社的暴乱成功之后，被广泛鼓吹的妇女权利运动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许多妇女开始公然抛头露面，她们在各个方面都要求取得与男人相同的权利，除了穿男装、佩带枪支、骑马之外，一些女人甚至认为蹲着小便也是妇女地位低下的象征。
为此，有人专门发明了一种为女子站立小便用的排尿器。这种排尿器的外貌与我们日常所用的漏斗十分相似。
巴黎圣日耳曼南区有一位名叫拉格非尔德的先生，他开了一家容器店，在公社建立起来后，由于限制公民饮酒，因此他的漏斗销量一直不佳。
正当他为了这个发愁的时候，他的老婆给他出了个主意，把漏斗的价格提升一倍，然后全部当做排尿器出售。拉格非尔德先生半信半疑地按照他妻子的说法去做，结果一天之内就销售掉了七十套，第二天购买的人群在店门口排满了长队。
然而退货的女人很快又蜂拥而至，因为排尿器下端的导嘴是倾斜的，可以让尿流到较远的地方，而漏斗的嘴是直的，用这种“排尿器”的妇女往往会将小便弄到自己裤裆里。
01
有人装神，有人恐慌
《乌合之众》记载了一个非常生动的真实案例，该书是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勒庞代表作之一，详细介绍了群众心理的形成机制及行为模式。
前文所描述的是150年前的巴黎公社运动，今日看来显得尤为真切。过去与今天的事例证明群体推理仅仅是把表面上相似事物胡乱搅和在一起，然后“立刻把具体的事物普遍化”。
勒庞敏锐地发现群众不善推理，却急于采取行动。由于个体处在群体之中往往从数量与规模上考虑问题，自以为靠着群体势不可挡的力量就敢于宣泄情绪，从而让群体很容易受情绪左右，例如冲动、多变、急躁。另一端，他们又极易受暗示作用，成为相互传染的温床。
情况稍有变化，群体情绪还能照龙画虎起到夸张效果，实现谣言的跨越式发展，随即偏执、固执、保守等思潮纷至沓来。
勒庞断言，群体没有理性，甚至不受理性影响，最近抢购某些药品的行为可以为之作注。双黄连口服液脱销后，就连双黄连兽药也成为不少人抢购标的，甚至让双黄莲蓉月饼也差点卖断货。
媒体的报道被众多读者误读为某些药品具有抗疫情的效用，进而完全丧失理性思考能力。其实人们其实只需要拿起手机打开百度医生、腾讯医典都能查到相关药品并无确凿证据表明具有疗效，但人们还是宁愿相信传言抢购，而非使用理性工具。
一百年前勒庞哀叹当时稳健有影响力的报纸，都变成了轻松话题、社会见闻以及金融谎言的集散地，眼下我们似乎正重蹈当年法国覆辙。
传统媒体无法准确传达信息，惶惶不可终日的群体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夸张数字、制造谣言，这是一种类似于医学上被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精神症状。
PTSD指个体遭受死亡、精神重创或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临床经验告诉我们女性比男性更易发展为PTSD。用一个俗语解释极为恰当：病急乱投医。
社会是由人组成，所以在面对瘟疫与战争这类危机之时通常也会患上类似于PTSD的社会病。瘟疫来源于自然，战争来源于人类自身，二者的共通之处在于它们都能考验一个社会是否健康、有序。
在传统社会人们缺乏理性手段应对危机，普遍相信奇迹、神灵和秘方，洞悉此法的统治者依样画葫芦主动制造谣言，例如刘邦为宣称正统，炮制了斩白蛇之故事。
大致过程是某次刘邦押送农民赴骊山修建皇陵，眼看押送之人纷纷逃窜，他便将计就计将所有人放了，一时脑热之后悔恨不已只得花钱买醉。回程途中听闻一人说前方有白蛇挡路，刘邦乘着酒劲杀了白蛇。
为了凸显此事深意，还借着老妪之口增加事件真实性，目的在于建立刘邦斩断秦朝正统性的论点。“装神”的汉高祖以传言粉碎旧王朝顺利窃取天下，一报还一报公元9年，谶纬之学的狂热信徒王莽用相同手段葬送西汉。
每逢危机“装神”之举远非一例，明末农民战争大摆阴阳之阵(阳阵指将赤裸的和尚摆在城楼以御阴气，阴阵指把妇人扒光押往阵前以御阳气)、八国联军侵华有义和拳“神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气功一度让科学低头。
越是没有真相的社会，就越是滋生非理性行为。细思当下，时代在变，谣言也与时俱进，反倒是理性止步不前。
02
真恐慌假安慰
恐慌之中的社会是一个万花筒，呈现着别样冷暖。
自今年以来，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愈演愈烈，几乎每日皆有必需品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从口罩到酒精，从抗病毒药品到生活物资，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稀缺品。
最初有人看到其中商机，打起了歪主意。1月25日，浙江义乌查获15万只问题口罩被媒体曝光，全社会紧盯口罩让不法之人收刀捡挂。线下打击的同时，线上打击也在持续。笔者1月28日在某电商平台购买的口罩在4天之后被告知存在风险而被退款。
让人欣慰的是至少还有务实之人做着该做的事情。中华民族有着千年智慧，口罩的生意没法做还能做别的买卖。
由于疫情扩散，各地减少出行计划迅速增加基本物资需求，有人从中看到了“商机”。1月26日，有网友曝光烟台龙口百汇商店各类菜品价格骤增，韭菜124.4元一捆，大白菜一颗52.3元，白草黄瓜一袋59.56元。
不过口罩、酒精、生活必需品终归还是不能解决疫情本身，惶恐中的人们开始聚焦病毒从何而来，又如何治疗等问题上。因而更多人的情绪开始由恐惧变得易怒，迁怒湖北人、封门封路，最后社会逐渐失序，传言四起。
最开始坐不住的是环球网、中国经济网、红星新闻等媒体，在1月27日报道火神山医院第一栋楼完工新闻之时，报道中的配图出现严重失误。
妖风不止一处有，从疫情得到官方证实之后，卫健委发布文件指导地方防疫。公文下发之日，其推荐配方引发一阵狂欢。
早先中国果协槟榔分会微信公众号发布“槟榔列入国家卫健委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初期、中期诊疗方案推荐处方”中，查阅国卫办医函【2020】77号文件可看到在初期与中期处方中都有槟榔在列。
冒着口腔癌的风险战疫情，这是一种怎样的大无畏精神?处方中不乏藿香、草果、生姜、陈皮，配比与槟榔一模一样，为何上天偏偏袒护槟榔?处方疗效权且不论，名单开列的药材打眼一看挺像卤水配方。
槟榔打先锋，有关绿茶可以抗病毒的消息就在坊间大肆传播，开辟了中药材的一片新天地，从1月31日下午开始，数种中药材与中成药被官媒带货。
当天下午，《南京日报》以“南大团队研究发现：金银花、绿茶能防控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为标题刊登文章，将绿茶与金银花串为一个逻辑链条。
如果细读内容就知道该校生命科学院张辰宇教授团队发现金银花等药物含有MicroRNA，其与新型冠状病毒存在179个MIR2911结合点。文章从头到尾并未提及“治愈”，也没有提供任何临床案例，仅使用“有望用于新型冠状病毒的预防与早期治疗”一类含糊字句。
晚间，《新华视点》见缝插针，将前文提及的金银花进一步拓展到双黄连，而且还是口服液。报道宣称上海药物所、武汉病毒所联合发现该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
吃药肯定没有口服液舒服，可见官媒对人民群众的关怀是何其细致入微。
权威媒体跟进，下面急忙背书。新京报忙不迭援引《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四版)》中所列藿香正气胶囊(丸、水、口服液)，根据微博图片可知，还包括金花清感冒颗粒、连花清瘟胶囊(颗粒)、疏风解毒胶囊(颗粒)、防风通圣丸(颗粒)等中成药。
不少网友疾呼一觉醒来，金银花、双黄连、藿香正气水脱销，这可吓坏了电商平台上双黄连兽药卖家，他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产品也被一扫而空。
这番神操作让李佳琦、薇娅、辛巴等网红带货能力黯然失色，足以证明中华越来越越强大，人民越来越有信仰。
深夜，国是直通车发布了一篇“不合时宜”的采访稿，从报道中人们惊讶发现，上海专家对于早先媒体报道情况支吾不清。
“问：目前还在临床研究阶段吗?
答：是这样，我们后续会在上海市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做一些实验，因为双 黄连本身就是上市的药物，但是对病人如何有效，我们还要做大量的实验。
问：那么消息出来，大家都去抢购双黄连，您觉得有必要吗?
答：这个我们，恩……
问：临床试验前期有相关试验数据吗?
答：我这边没有，我不知道，我现在没办法回答您这个问题。
问：喝了双黄连就对治病有效吗?
答：我们现在也不好说这个问题。”
面对无辜而又一问三不知的专家，疫情来势汹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了。
以上信息存在一个共性，几乎全部都参照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指导配方指引，几乎全部都是中成药或者中药材。有媒体迅速跟进采访，却发现事情并非民间所想，但却快速引发关于中医与西医之争。
两种医学逻辑的争论并非重点，现代医学已经建立了一套成熟、理性、完善的临床试验机制，普通人大可不必为此打嘴仗，不如冷静思考流言何以形成，误导何以出现。
抗病毒的配方里有槟榔，群体看到就立马抢购槟榔;看到媒体鼓吹双黄连，群众线性思维搜索“双黄连”标签商品，不假思索抢购，哪管买的是人药还是兽药，是双黄连口服液还是双黄莲蓉月饼?
“危机营销”开辟一种新的销售模式，颠覆了饥饿营销旧模式，完成了网红下沉带货升级。
03
结语
问题根源不仅是媒体或是群众心理，关键还是公开、透明的信息渠道。
危机之下，社会恐惧的并非疫情本身，洛夫克拉夫特曾有过精妙的总结：人类最古老而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最古老而强烈的恐惧,则源自未知。
不传谣，不信谣的口号在群体社会中显得苍白而无力，肉食者缺位，责任人相互甩锅，真实冷暖唯有当局者自知。2003年的SARS互联网基础尚无法与今日同日而语，社会运作还能井然有序，而今却纷繁非常，不得不让人深思。
科技原本可以改变社会的原子状态，却在不可名状的钳制之下噤若寒蝉。
此次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不仅带来严重损失，从客观上看也给社会、职能机构、每个个体做了一次全面体检。
前两年嘴上吼着厉害体，迷恋浩大工程的情绪在各类危机接踵而至之后日渐式微，转而回归常识才是正途。
好在时间并不算晚，还有机会力挽狂澜。人们需要知道的是相比口罩，社会其实还需要回归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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