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头条,从任正非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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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自公众号: 字母榜(ID:wujicaijing),作者:马钺
某一天,任正非跟公关说,你们太高调了,我看手机上全是华为的新闻,这样不好。公关纳闷说我们最近也没怎么宣传啊,任正非把手机拿过来说,喏,你自己看看,公关一看笑了,原来任正非用来看新闻的APP是今日头条。
这是华为员工讲的一个真实故事。我复述这个故事,是因为它几乎涵盖到了关于今日头条这个信息平台的所有关键想象:任正非这样的精英安装并使用今日头条,说明后者越过了五环,成为普惠性的信息平台;不过任正非用而不闻其名,说明精英阶层并不以使用今日头条为风尚;把华为新闻推荐给任正非,这再好不过地体现出今日头条的最大优势:算法先进,推荐精准;然而老任看到的全是华为新闻,又在无意间凸显了外界对于通过算法来分发内容的忧虑:基于兴趣的阅读会不会令人们获取信息的途径变得单一和狭隘,从而陷入所谓“信息茧房”?
这个故事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最先意识到信息茧房有可能形成的,是作为用户的任正非自己。当发现潜在的风险后,他有能力剪破信息蛛丝的缠绕,恢复信息环境的多元和健康。当然,头条在技术上也做了相当大的努力,避免信息茧房的形成。今日头条副总编辑徐一龙曾说过,“在算法在推荐时,除了用户现有的个人兴趣,还会基于使用环境、内容热度、其他用户的兴趣,来给用户推荐信息。这些因素能够让推荐内容更加丰富,避免了内容越来越窄。”
自从今日头条和抖音崛起之后,割袍断义必备话题单上除了中医、转基因、甜咸豆浆、肉素粽子等之外,又增添了一个:“基于兴趣的算法推荐会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坏?”
很多人和我争论过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当然是不会。比今日头条和抖音更吸引人的玩意儿不是没有出现过,比如毛片,但并没有听说毛片让世界变得更坏,真实情况很可能恰恰相反。这个例子比较极端,其实几乎每一个新事物出现时,都要被问上这么一遭,汽车、广播、电视都是如此,哪怕书籍,刚刚出现时苏格拉底都觉得是个坏东西,还是口述更适合希腊国情。我觉得真相是,他们和这个世界一起,变的更好了,现在谁还会认为我上面提到的任何一件东西是洪水猛兽呢?
我上面所言只是描绘了事实,即新事物并没有让世界变坏,但没有变坏的原因,其实并不取决于技术,而在于人。任正非对于信息茧房的警醒和批评再明白不过的说明了这一点。
从生理上来说,过于单一的满足很容易疲劳,人体内自然有“熔断”机制,吃饱了会撑,太油了会腻,喝多了咖啡会尿急。很多人喜欢嗑瓜子,因为能够不断收获“小确幸”,如果按照头条反对者的逻辑,这种乐趣会刺激人们嗑到天荒地老,不用原子弹或者气候变暖,光是瓜子皮就够把人类埋葬了。
然而如你所见,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哪怕嗑瓜子的乐趣真的强烈而持久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被瓜子给撑死的概率也远比瓜子皮毁灭世界高得多。真实情况是,嗑不了半斤,瓜子带给人们的小确幸就会转化成腻歪,人们会拒绝瓜子,转而寻找其他乐趣。
从智识上来说,人们对于信息并非全盘接受,而是会基于知识和经验做出自己的判断与选择。与此同时,从古登堡发明印刷机以来,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出一整套信息传播体系,来预防、筛除和对抗有害信息。这就像是体内和体外的两套信息免疫与代谢系统,只要正常运转,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即使有所偏差,迟早会得到纠正。
不过,就像很多人不相信市场的力量,总觉得政府把什么都管起来才踏实,他们也不相信人类自身的知识和意志足以破除信息茧房。在这些人眼中,人类永远处在青春期,莽撞而危险,事事都得有人监护,方才安全。然而,像《铁皮鼓》中的奥斯卡那样永远无法长大,真的会获得幸福吗?
总之,我的意见是,担心人们陷入信息茧房的忧虑,并非毫无价值,但多少有点被夸大了——当然,质疑是有必要的,就像磨刀石一样。
这个故事的最后一重意味,在于任正非并没有将信息单一的责任归咎于技术。当然他更有可能是根本不了解今日头条的推荐机制。但我觉得误读一下更有意思——任正非批评的是人,而不是技术。这也许更接近真相:一个具备常识、心智健全的人不难切断技术蛛丝,如果信息茧房形成,那多半是人——包括接受信息者和传播信息者——出了问题。
几天前,今日头条开了创作者大会,新任CEO朱文佳亮相,他在演讲中提到了信息茧房的问题。朱文佳指出,要解决信息茧房,今日头条所能想到最有效的解决办法是“建立通用平台。”
朱文佳解释道,所谓“通用”有两层意思,一是普惠,人人都可以使用,二是丰富,能够支持多种分发方式和内容体裁。用大白话来说,也就是平台大,内容多,用户不仅可以在今日头条一站式获得所需要的信息,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自己想要的方式获得信息。
以今天今日头条的体量,当然有资格称自己为“通用信息平台”。上线7年,今日头条已涵盖图文、视频、问答、微头条、专栏、小说、直播和音频等内容题材,并囊括内容运营、推荐引擎、关注订阅和搜索引擎等分发方式。正如朱文佳所言,“一个现代人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内容题材和分发方式,几乎都在头条平台上得到了容纳和体现。”
2012年头条的个性化推荐方式,提高了信息获取效率;2014年推出的头条号帮助图文创作者降低了创作和传播门槛;2016年发力短视频,是因为短视频消费正成为移动时代信息分发的重要体裁;2017年上线的问答和微头条两种新的内容体裁则进一步降低了创作门槛。7年时间,头条一步一个脚印。
我同意朱文佳的观点,虽然正如我在那个任正非和今日头条的故事中所阐述的,信息茧房在很大程度上是个伪问题,因为信息茧房的形成,多半不取决于技术,而取决于使用技术的人。
内容题材和分发方式的增多,特别是关注订阅和搜索引擎的上线,让用户在信息接收上获得了更大的选择权,而不再只是被动的接收信息,也便于用户对信息进行判断和筛选,起码在形式上,用户和平台更加平等。
把今日头条做成通用信息平台,对字节跳动来说更大的意义在于商业本质。
2012年张一鸣就说过,今日头条要做的不是新闻客户端,而是信息平台。新闻客户端天花板有多低,看看新浪、搜狐、网易等门户就知道了,从本质上来说,新闻客户端是大众传播时代的产物,无法和具体的用户建立连接,提供精准服务,只能卖信息;而今日头条从兴趣入手,以算法为引擎,和具体的每一个用户建立了实在联系。
在2016年头条的年会上,张一鸣指出过,头条的收入主要是广告,而广告收入的多少取决于媒体时长,当时张一鸣憧憬,用五年时间,将今日头条做成覆盖各种内容体裁和分发形式的全球第一大内容创作平台,“取代推特和雅虎”;到2020年,今日头条DAU达到1.5亿,占据所有用户移动媒体时间的1/7,获取1/5的市场收入——大约100亿美元。
2019年7月,字节跳动宣布,旗下产品全球总DAU超过7亿,其中抖音达到了3亿以上,然而今日头条的DAU却一度卡在1.2亿,到今年8月也只是冲到1.4亿。张一鸣曾表示:“如果没有搜索场景的拓展和优质内容,头条的增长空间可能只剩4000万DAU。”
由此可见,做通用信息平台,不止是头条社会责任感的体现,更是出于公司发展的现实考量。
朱文佳在演讲中提到了边界。其实我觉得这个边界问题和信息茧房一样,都是伪问题。
大公司扩展边界,这是必然之举,成不成功另说。阿里和腾讯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产业两极,但仍然在不断扩展边界,百度有所收缩,那是因为力有不逮。甚至腾讯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及时扩展边界——3Q大战后只投20%的战略,既让腾讯广交朋友,成为互联网产业中众星拱月的江湖盟主,也导致腾讯错失了一些时代机会,比如短视频。大公司发展不能只靠创新,谷歌的安卓系统是买下来的,脸书的ins和WhatsApp也都是通过收购得来,重要的是,大公司需要将外溢的资源投入到最具时代机会的领域,以便实现利益最大化,边界问题甚至都不值得讨论。想想看,如果腾讯果断祭出金元,及早买下快手,现在短视频竞争可能会是别一番景象。
三小巨头也一样,因为还处在高速发展之中,TMD扩展边界的攻击性可能比老巨头更强。王兴在边界问题上受到的质疑更早更多,美团和阿里的战争一直未息,不管是补贴还是嘴仗,滴滴这几年困于安全,但也和美团屡次短兵相接。相比之下,张一鸣只和马化腾打了次嘴仗,算是比较收敛的。
对于头条来说,问题不是扩展边界,因为扩展边界是处在青春期的头条的天性,真正的问题是能否守住边界。
头条被外界称作APP工厂,但并非所有内容体裁和分发形式都能运营自如。悟空问答是一次轰轰烈烈的失败,微头条仍在微博和微信朋友圈两大社交网络的夹击之下漫漫求索。
正如张一鸣所言,头条要想有所突破,最现实的路径就是做搜索。由曾任百度搜索部主任架构师的朱文佳接替陈林出掌头条,可见张一鸣打赢搜索之战的决心。朱文佳已经对字母榜放出话来:“既然做一个东西肯定是瞄着第一去的,瞄着第二肯定没有奔头。”他透露,头条搜索从17年开始组建团队,虽然还有改进空间,现在内部评测认为,“基本在第一梯队。”
头条搜索能不能像朱文佳所言那样压倒百度,目前信息量太少,无从得知,我们不妨听听张一鸣在2015年会告诉期待公司尽早上市的同事的话:“头条是一个非常大的东西,对特别大的东西的演化,要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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