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什么是克苏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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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经授权转自公众号:三声(ID:tosansheng),作者 :张一童,编辑: 罗立璇
2019年,旧日支配者的呼唤从中国的社交网络传来。
在美国奇幻小说作家洛夫克拉夫特发表于1926年的短篇《克苏鲁的呼唤》中,被封印在海底的旧日支配者克苏鲁陷入假死状态,但依然可以利用精神感应与人类沟通,他的秘密崇拜者遍布全球,狂热信徒声称在梦中听到了来自旧神的呼唤。
洛夫克拉夫特创造的独特价值体系和和对惊悚小说创作模式的创新在此后数十年间给予无数海外创作者灵感,并成为影视、游戏中的重要元素之一。
93年后的今天,对于一部分中国年轻人而言,“克苏鲁”再次成为他们彼此勾连的神秘暗语之一。
10月4日,一场克苏鲁ONLY展在上海举办,数百名克苏鲁爱好者在此聚集。早在七月中旬,师走凌就在微博上看到了关于活动的宣传,为了能够更好的参加活动,他专门申请了摊位,为此准备了两个多月,甚至专门制作了摊位宣传视频。柯林斯则一早就买好了昆明前往上海的车票。
更多的狂欢在线上进行。包括微博、B站等在内,开放内容社区打破了曾经局限于核心爱好者论坛中的交流,以流行语为形式,克苏鲁迅速参与到了大众话题的讨论中,并吸引了更广义年轻人的主意。
逐渐成熟的中国本土年轻消费者拥有更高的包容性和更强的个性化需求,这为包括克苏鲁在内的亚文化提供了蓬勃生长的空间。
克苏鲁的另一层典型意义在于,它展现了在完全不同的经济社会背景下,一种外来文化元素是怎样在新的语境下完成解构和重塑,融入中国年轻人的文化审美中,并以多样的方式启发了商业文化产品的创新。
01 | “其实我早就接触过了”
真正令人恐惧的是什么?
《迷雾》和《异形》为代表的美国恐怖电影让一代中国年轻人意识到真正让人恐惧的不是那些传说中的鬼怪和看得见的犯罪。恐惧来自未知、无法理解但又力量悬殊的恶,就像迷雾中伸出触手但永远看不到全貌的怪物,和异星球上对人类无差别进攻的异形,也是《三体》中足以在一瞬毁灭一个星系的二向箔。
《林中小屋》将这种恐惧放大到了极致,主人公一行被科学家献祭,只为了让全人类在“不可名状”的神秘力量下再苟延残喘些许时间。
这些作品可以找到共同的源头,即洛夫克拉夫特和他所创造的克苏鲁神话体系。在克苏鲁神话中,“宇宙神祗”们拥有超越想象的巨大身形和力量,仅仅看一眼就足以另人发狂。对于它们而言,人类就如同蝼蚁般渺小,人类自以为的一切探索都是毫无意义的,窥探到真相一角的人也因此而发狂。
洛夫克拉夫特
在洛氏进行创作的20世纪初,几乎没人把这当真。在《克苏鲁的呼唤》发表的1926年,美国正值第二次工业革命结束后的”柯立芝繁荣“时期,人类坚信自己已经掌握自然科学的法则,并涌起对宇宙空间的无限征服欲。当时,美国的大部分科幻小说都以星球冒险为背景,描述先进文明人类对外星球蛮夷的拯救和改造。
尔后经历了大萧条和全球战争,当人们开始重新思考人与科学、人与宇宙的关系,克苏鲁所创造的恐惧在近50年后才姗姗来迟,并感染和影响了以史蒂芬·金为代表的一批创作者。
克苏鲁最初通过桌游进入美国流行文化中,电影、游戏工业崛起后,凭借其自带的神秘和恐怖属性,以及完整的怪物体系设定,克苏鲁元素被广泛运用于游戏和电影中。
随着这些流行文化内容引入中国,一批爱好者开始了解到克苏鲁的存在。以小众论坛和贴吧为据点,爱好者们分享原文译文,并开始尝试创作一些本土克苏鲁文学。
2012年,《克苏鲁神话》在国内的系统翻译和出版让中国爱好者得以直接接触克苏鲁神话原著,而非通过电影游戏中出现的零散符号。2015年,小甜饼正是在书店购入了一本《克苏鲁神话》后,逐渐被克苏鲁文化所吸引。去年,以预售的方式,更详尽介绍克苏鲁神话的《死灵之书》正式出版。
2017年,朋友向子晴推荐了《黑魂3》和《血源诅咒》两部游戏,并向她科普克苏鲁的概念。“但听她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其实我早就接触过了。”子晴对《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说。作为惊悚内容的爱好者,子晴很早就接触过《沙耶之歌》、《迷雾》这样的经典作品,现在她终于知道,那些曾经让她耳目一新的内容正是来自其中的克苏鲁元素。
《迷雾》中的巨型怪物
每一次世界性流行文化产品的出现,都会带动国内克苏鲁爱好者群体的一次大增长。小佐是通过2015年的游戏《血源诅咒》入坑的,展会现场,一位男生装扮成了日本动画《潜行吧!奈亚子》中的角色,奈亚子正是基于克苏鲁神话中的奈亚二次创作的角色。2018年以来,克苏鲁文化的又一次兴起与Netflix热门剧《怪奇物语》的流行不无关系。
动画《潜行吧!奈亚子》中的奈亚拟人形象
B站等内容社区提供了另一条途径。2017年,一则关于克苏鲁跑团游戏的视频在B站意外走红,登上首页,并收获了近百万播放量。作为一种独特的桌面游戏,跑团没有完全固定的剧情,在“主持人”的控场下,玩家以游戏的方式共同完成一个故事。越来越多的玩家开始上传自己的游戏过程。在硬核产品有限的情况下,这样的UGC内容已经成为很多爱好者消费克苏鲁的重要方式之一。
02 | 一种形容词
小甜饼是克苏鲁跑团游戏的重度爱好者,过去两年时间里,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和朋友们一起跑团。一定程度上,跑团中的解谜和探索消解了克苏鲁神话带给她的恐惧感,小甜饼形容如果原著是“特辣”的话,跑团就是“微辣”。
“我现在已经不太接触比较硬核的克苏鲁内容了。”小甜饼坦言,“那种恐惧感太剧烈了,让我不太能接受。”
这可能和她的专业有关,正在大学读物理专业的小甜饼更能体会克苏鲁对人类科学认知的颠覆,“学物理和克系的感觉挺像的,有着强烈的探索欲,但是越探索谜团越多,越探索越觉得无法理解。”
但这种体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子晴很自然地接受了克苏鲁的核心价值观,只是并不感到害怕,“对于人是非常渺小的这件事没什么意外的,也就不存在畏惧感了。”
处于完全不同的社会经济甚至是宗教背景下,在本土文化语境里,中国的年轻人们可能很难真的体会和接受克苏鲁带来的恐怖。况且,他们所接触到的克苏鲁元素也已经是在传播过程中被二次创作和重新解读后的结果。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在其中充分获得乐趣。
任彤瑶其实对洛夫克拉夫特的原著感觉一般,她喜欢的是克苏鲁故事中对恐怖氛围的营造,而原著的气氛烘托在她看来“其实很一般“。她对克苏鲁的真正兴趣其实是通过中国作家的作品建立起来的,克苏鲁元素和本土民俗、神话的结合让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不可名状”。
任彤瑶喜爱这种秘而不宣的氛围,但也仅此而已,这让克苏鲁对她而言更像一种文字游戏,“只需要掌握一些固定的表达方法,就可以炮制出一篇克苏鲁感觉的内容。”她分享了她写的一个小段子,一些简单的词汇组合就可以让一个濑粉摊子的故事也充满克苏鲁气息,“但其实写这些的时候,我没有怎么动脑子。“
展会现场的情况和师走凌想得不太一样。他原以为会是个有些阴森的恐怖小说爱好者集会,但实际上要欢乐得多。带有二次元风格的拟人和Q版极大程度降低了原有的恐怖元素,况且大部分参与者是跑团游戏的爱好者。爱好者们甚至不再仅仅站在人类的角度,他们选出自己最喜欢神话角色,一位男生选择了奈亚,奈亚没有固定的形态,传说十字军东征和纳粹的兴起都与这位“神”的恶作剧有关,“我很喜欢这种愉悦犯的感觉。”
事实上,师走凌自己的摊位也在贩售他绘制的Q版周边。他试图用自己擅长的风格重新绘制那些形象和故事,一部分也是因为这种风格受到了更多人的欢迎,“我在群里和LOFTER发了些Q版画风的图,意外受到了大家的好评,就继续用这个画风创作下去了。”
在子晴和同好的日常交流中,克苏鲁越来越接近于一个形容词,形容一切难以描述的,让人感到复杂混沌的东西。不久之前,肯德基出了一款蘑菇汉堡,子晴和朋友把它称为“克家菜”。“也不是不好吃,但是吃完又感觉很虚无,就很适合用克来形容。”子晴说。
师走凌绘制的克苏鲁抱枕
这样的抽象和简化下,克苏鲁正从子晴和朋友们的形容词迅速变成广义年轻人的流行语。在克苏鲁被广泛传播之前,“SAN值”已经先一步“梗”化。在克苏鲁桌游的设定中,角色没有真正的死亡,但当“SANNITY数值”过低时,角色就会陷入疯狂状态并作出不合理的举动,而“SAN值”的降低往往是因为看到了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这个概念此后在大量游戏中作为基础数值出现。
尽管师走凌笑称“能被我一拳打死的都不是克苏鲁”,但没办法否认,以极快的速度,一切看起来古怪的难以言说的内容都可以被冠以克苏鲁的名号,以至于有了“不清不楚,致敬克苏鲁”的调侃。再后来,几乎在所有章鱼图片下,都能看到有人在呼喊“克苏鲁发糖了!”。
流行语标签化了克苏鲁的内核,但确实带来了更广泛意义上的传播,并转化出新的爱好者。任彤瑶认为对于充分接收二次元文化的一代人而言,克苏鲁所描绘的冰冷、机械的宇宙观仍旧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去年年底以来,子晴可以明显感受到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玩跑团游戏。
正式售票之前,展会主办炮炮最大的担忧来自于票卖不出去。为此,她甚至想过实在不行就把桌子摆得开一些,这样会看起来有更多人。正式开票前,所有主办聚集在上海大学路的一家咖啡馆里,迅速增长的数字,让他们意识到同好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多。
03 | “很多团队都在运用”
炮炮决定办展的初衷其实非常简单,国内可供克苏鲁爱好者消费的内容实在太有限了,同好集会至少可以用同人的方式在内部满足这种消费欲望。
她的苦恼一定程度上将有所缓解,克苏鲁正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本土文化产品的打造中。克苏鲁所包含的触手、巨大生物等基本要素,让其在视觉奇观的打造上独具冲击力。这使得在游戏和电影创作中,克苏鲁仍然受到青睐,徐克在《狄仁杰之四大天王》中对怪兽的设计便带有强烈的克苏鲁印记。
更多独立游戏团队正在克苏鲁中汲取灵感和寻找机会。职业需求和兴趣使然,游戏从业者成为了最早接触并受到克苏鲁文化影响的一批人,克苏鲁文化在年轻人中的兴起,让他们有机会将个人兴趣创作和商业产品打造结合到一起。
《寄居隅怪奇事件簿》
钢翼工作室开发的《异化之地》的游戏简介中介绍,主美对克苏鲁神话非常感兴趣,所以将其内涵及元素逮到了游戏画面中。《疯狂之冠》的美术钱江盖饭是一位90后游戏原画师,克苏鲁风是她擅长的风格之一。今年年初,宣布由B站独家代理的主机游戏《寄居隅怪奇事件簿》的主创团队是克苏鲁跑团游戏的爱好者。获得中国独立游戏大赛“最佳设计奖”的《冷鲜肉》在美剧《美国恐怖故事》、电影《普罗米修斯》等作品中获得了诸多启发。
《冷鲜肉》
参加了今年举办的众多独立游戏展会,张平文可以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制作团队正在作品中运用克苏鲁及其外延元素。事实上,张平文正在参与开发的手游《纪元:变异》同样运用了与克苏鲁世界观有类似之处的SCP基金会的设定,这个源自俄罗斯的开源IP以档案的形式记录了一系列超自然现象和异常生物。
“最先考虑的一定是目标用户是谁,他们喜欢的是什么样的文化。”张平文说,“克苏鲁和SCP其实都是用户筛选出的信息。”
对于受众有限的独立游戏而言,克苏鲁等元素的引入是基本盘的保证之一,“开源IP拥有固定的粉丝群体”。《纪元:变异》目前在TAPTAP的预约已经超过了50万,张平文透露其中有20%来自SCP基金会的原有爱好者。
这其中也有成本投入上的现实考虑,对于资金有限的独立游戏团队而言,使用一个可扩展的开源IP,无论是在商业成本还是策划难度上,都会有明显的降低。
这种内容层面的创新可能仍然需要一些时间,至少子晴对此报以观望态度。不久前,她入职惊人院,开始参与解谜书和密室的内容策划工作,但很少将自己对克苏鲁的喜好投射在工作上,“毕竟它和主流审美还是有所区别的。”2017年,爱奇艺独家曾经上线过一部以克苏鲁为题材的网剧《死亡迷宫》,但反响平平。张平文也坦言,在新的世界观的创造上,他们希望能够给原有的爱好者提供原汁原味的体验,但更重要的是让不懂的人也可以看明白。
相比之下,包括纹身、饰品等在内,一些抽象之后与个人设计风格再融合的审美符号可能会先一步以商品方式进入大众视野,满足年轻人们对与众不同没有尽头的追逐。潮玩品牌INNERSMIND在不久之前出品发售了一套克苏鲁系列潮玩。
克苏鲁主题饰品
以克苏鲁为主题,融合哥特风格,插画师小蓖麻开始在LOFTER更新一组系列插画,这些插图被多家LO装国产品牌买断。那些传说中让人看一眼都会发狂的星球支配者,就这样和蕾丝、蝴蝶结一起,成为了少女裙边的亮眼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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